岁月不老，容颜已老，颠沛流离均已尘埃落定，曾经的奢想就这样如期而至。
明楼和明诚在居所沏了一壶茶，坐在落地窗前，看着湖畔旁的树林里飞出几只惊鸟。
明楼抿了一口茶，轻轻摇晃着茶杯，出声仍是低沉，却掩不住苍老的浑浊。“阿诚，今天是星期几？”
明诚虽年轻他八岁，但也终究不再那般机敏，捏起茶杯的动作有些缓慢，说话也放缓了：“不是周三就是周四吧？”
明楼皱眉说道：“你怎么比我还老糊涂？昨天李婶才来过，今天应该是周六吧。”
明诚慢慢笑出声来：“大哥，你别不承认比我先老了，李婶特意请假要周五回家探亲，所以改到周四来，今天是周五啦。”
明楼喝着茶，却还是一脸疑惑，叨咕道：“总串班，搞糊涂我们两个老头子。”
明诚笑得更是厉害：“前几年你还不服老，谁说你老就急，这会儿又一口一个老头老头的叫着，你认我可不认！”
明楼看着明诚笑得爽朗，不禁又想起那个自己救下的可怜兮兮的孩子，和那个俊朗的少年青年，以及那个精明干练的男子。他觉得一生的坎坷，有此人为伴，也不算是负了时光。
“阿诚，如果有下辈子，你想做什么？”
“怎么又说起下辈子，这辈子还没过完呢！”明诚被这一问弄得一愣。
“这辈子，很多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，如果没有时局动荡家国危难，我们又会怎样呢？”明楼叹着气说道。
“乱世也好，和平也好，心总是没变的，和大哥在一起，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。”明诚语气平缓却坚定。
“是啊，我做过那么多选择，为家为国都好，就一个，我觉得于我自己是最幸的。”
“什么选择？”明诚问道。
“把你带到明家。”明楼加重语气说道。
“大哥今天这是怎么了？”明诚又是笑道。
明楼也自觉今天的话颇为动容，平日倒是不会如此儿女情长，也不再深说，转移了话题。“如果有下辈子，我倒想做个医生，治病救人，不问世事。”
听了明楼的畅想，明诚倒也认真想了想，说道：“我倒是觉得没过够刺激的日子，还想展展身手。不过现在也不再动荡了，那就当个警察，除暴安良，光明正大。”
明楼听了却是哼了一声，说道：“去外面打打杀杀，受了伤，回来还得我给你治！”
明诚一脸浅笑带着皱纹，他就这样笑看着明楼，仿佛一眼便是一生；明楼却是缀饮着茶水，半晌才对上明诚柔和的目光，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。
社稷之重，庙堂之高，天下之累，如今的萧景琰终于不去在乎了，他已耗尽心力，换得这短暂的浮生之闲。
卧于榻上，他仍不免想起那时小殊病弱之身终日歪倒，那滋味自己终于是享受到了。正欲感慨，有人迈着轻浮的步子进来，萧景琰一听便知是蔺晨。
人未到，声已到。“陛下是不是又在悲春伤秋，想你的小殊啊！”说完话，人才披着灰发，握着扇子坐到萧景琰面前。
萧景琰起身施礼，“先生到来，也不通报，景琰……”
蔺晨一扇子打在萧景琰肩上，说道：“行了行了，要不说我不乐意来你这儿，还不够你这些虚礼的！都这么多年了，你能不能放轻松点？还先生后生的，叫个蔺晨我听听！”
萧景琰不语，他有时拿蔺晨没有办法，就只有沉默，虽然沉默往往让他更遭殃，蔺晨的花样心思总是太多，他跟不上。
蔺晨给自己倒了杯茶，问道：“朝政都给那小子管了？”
“嗯，我已经不问世事了。”萧景琰认真答道。
“这多好，以后就不想那些破事了，我带你出去玩一圈怎么样？”蔺晨把脸凑到萧景琰面前说道。
萧景琰看着蔺晨如此，想他这些年竟一点未变，自己手指拂过被角，碰到那一块玉佩，还是当年从自己身上强拆解下来的，他竟也一直佩戴在身，心中一漾。
萧景琰说道：“我现在身子可不如从前了，怕是不能陪先生四处走动了。”
蔺晨却也不扫兴，说道：“那我就在这儿陪你下下棋，喝喝茶，这么多年一直在外，老了歇歇也挺好。”
萧景琰笑道：“先生自有先生的江湖，不用在意我。以前不愿束缚先生在此，以后自然也不会。”
蔺晨竟叹了口气，说道：“我说来陪你就是来陪你！我什么时候说着玩了？我这辈子也是随性惯了，逍遥度日，若有来世，必为家国，战死方休！”
萧景琰听得此言，也是立起身，正色说道：“此世得先生相助，已是大幸，来世若先生为国而战，景琰必定赴汤蹈火倾力相助！”
萧景琰再一抬头，却见蔺晨又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，他说：“那你到时得给我端茶倒水，送笔送衣，我去哪儿都跟着。”
“先生是把这一世想做的说了吧。”
“对呀，我一直说让你跟我走，你也不答应！”
“可先生的理由实在是太……”
“两情相悦，情投意合，合二为一，以身相许，哪个理由不行？”
“先生！”
“好好好，我不说了，现在下棋吗？”
两人对弈起来，一子一子，扣击棋盘，不时抬头相视，亦如金风玉露。
某天清晨，凌远和李熏然遛弯回来，坐在楼下亭子里歇气，互相嘲笑着对方老了体力不行了。
凌远笑说：“你这靠体力吃饭的人，现在也是跟我一样没用了啊。”
李熏然不服道：“我那是智力体力一块用，又不是劳工。”
“真没想到，我们就这么老了，以前觉得这一天都不敢想。”
“你是觉得你自己不能一直陪我，还是觉得我会自己跑掉？”李熏然斜眼看凌远道。
“我没怀疑过啊，要说怀疑也是你吧。要不是我捅破窗户，你还不知道会跑哪里去啊！”凌远想起当年两人吵的那一架和李熏然这么多年别扭劲依然不减，暗自不爽。
“那不还是没跑了？”李熏然歪头看向别处说道，凌远一听这话，又把不爽立刻抛售。
看着李熏然半个后脑勺，凌远悠悠地说：“如果有下辈子，我们还会在一起吗？”
李熏然对这种虚幻的话题向来不太在意，只说道：“这辈子有什么不满，还要等下辈子圆梦呢啊！”
“是这辈子没过够，还想有下辈子。”凌远盯着李熏然说出这句话，李熏然躲开目光，只问他：“你希望下辈子是什么样子？”
“哎，做人太累，做只鸟吧，飞得自由自在。你呢？”
“我？嗯……做头牛吧，踏实肯干，你到时趴我背上，我带你过河。”说完，李熏然一脸得意。
凌远一副疑惑的表情问道：“可我是鸟，我为什么不飞过河呢？”
李熏然又一副恍然的表情，却仍说：“趴我背上，才踏实有安全感啊！”
凌远哈哈笑起来，说道：“我们李警官嘴硬的毛病什么时候越来越厉害了呢！”
李熏然却说：“我们凌大院长能不能不打人打脸，揭人揭短？”
两人都笑了起来，又都靠着长椅望着天，在清晨的阳光中被披上了层光晕。那光亮，就像相识钟情后的每一天，都充满着的那种耀眼的温暖。
2015.12.4 5：00
[这就是一个突如其来的脑洞，让他们三对循环轮回中～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