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熏然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会和医生共度余生,甚至挺讨厌医生的。因为他每次见到医生都代表着不慎负伤了,这不是显得他很没用?而且还不能出现场!
好在凌远的职业怪癖并不是那么多,既不过分洁癖,也不过分惜命。虽然在外正直脸,在家嬉皮笑脸,让李熏然觉得他有点虚伪。但总体来讲,被医生套牢的感觉,还不坏。起码,他再包扎换药什么的,省去了很多事,他对此项额外福利很满意。
但凌远不是很满意。
一是他很不喜欢李熏然受伤,心疼且不说,这也让两人独处的大好时光质量直线下降。二是凌远觉得自己这么大的手,涂点药缠个纱布太高射炮打蚊子了。
不过后来有一次,李熏然随便找了家小诊所换药,回家一看,纱布叠得乱七八糟,而且一动就往下滑,里面的药涂得也不匀甚至偏离了患处。凌远当即下令,以后这种事找他处理,真是交给别人怎么都不放心。
李熏然乐不得地答应,顺便对正重新给他包扎的凌远加以褒奖,“院长的手艺就是不一样!”
凌远头也不抬,带着气回应他,“那也请李副队增强武力,少受点伤。”
李熏然乖乖地说了句“知道啦”,凌远被那温顺的声音震了一震,抬头看又被李熏然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闪了一个哆嗦。包扎完毕,对自己的杀伤力毫不知情的李熏然优哉游哉地起身走掉了,剩凌远原地不动,看着他的背影心想:“这小子若不正经一点,是不是得成一大祸害?”
除了这件事,要说最让李熏然明显意识到凌远是个医生的,除了一书房的专业书籍,大概就是厨房里的那把手术刀了。
那次他进了厨房,只见凌远哈腰专注于砧板之上,捏着一把小巧的手术刀,细细地切着一块牛肉。凌远的手法很快,牛肉很快就分条成缕地甩了一盘子。
李熏然看了一会儿,还是觉得此景很怪异,问道:“你们医生都这么怪癖吗?”
“怎么了?”
“用手术刀切肉?你这是练习技术呢?”
“这有什么的,我还认识拿烧杯当水杯的呢,每次都得按刻度喝,差点还想用胶头滴管吸蜂蜜,被我们拦住了!”
“你们医生真是奇怪!”
凌远不回答,突然自己嘿嘿乐个不停。李熏然紧盯着他,打算用脑电波逼凌远自己交代。凌远立即接收到了讯息,笑着说:“我想起来,我们刚进学校时,高年级的学长就告诉我们各种医学院的禁忌。”
“都是什么?”
“路过解剖教室必须鞠躬,不能大声说笑,在楼外也得这样。寝室的被子必须叠成方块,呈四十五度斜放在床上,开口朝门。”凌远表情严肃,一口气飞快地说着。
“有什么说法?”
“辟邪!说医学院阴气重。”
“真的?”李熏然有点怀疑。
“假的!”揭穿了谜底的凌远终于不用装严肃了,咧开了嘴。
“哈?”李熏然一时蒙住,还没笑得出来。
“什么阴气重辟邪啊,都是专门骗新生的!过了一个月我们才知道。”
“你们还真信了一个月!那你们去找学长们算账了吗?”
“第二年,我们也用这些去骗下一届了。”
凌远放下刀,捂着肚子靠墙继续笑。
李熏然看着他眉目舒展地笑着,忽然想起两人八岁的年龄差来。他一直有种错觉,凌远是打从娘胎里蹦出来就梳着背头,就是这副沉稳的样子,就会打着领导的官腔。他忘了,任谁都有着年少张扬的时光,只不过凌远的这一段,他没见过。
发现李熏然莫名地表情怅惘了起来,凌远停了笑,狐疑地看着他。发现自己被盯,李熏然反倒惊讶了起来。
“你又想到什么了?”凌远问道。
“我好像从认识你,你就是苦大仇深的样子,其实你也不着调过对吧?”
“那时候年轻嘛!”
“可惜那时不认识你。”李熏然说话有点酸意。
“你要是那时认识我,一切就都不好说了吧。”
道理也懂,但李熏然的心里还是觉得失落。人总是贪心的,奢望更多参与爱人的过往。八年,是他永不能追上的距离,而此前的三十余年,也是他永远落下的进度。
对此,凌远其实是有点愧疚的,他觉得打相识起,自己心上的重担就只会带给李熏然各种负能量,需要他帮忙消解。他也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先走掉。
他想着怎样可以安慰此刻独自盘成一团默默伤感的小蛇呢?
“就因为有了以前的独处,才显得出相遇之后的可贵吧?”凌远说道,“再说了,你看见的每一个现在,都是有着过去的烙印的,所以晚一点碰到也一样!”
李熏然和凌远对视着,凌远的目光总有些强势,也有着抚慰和镇定的作用。李熏然的心这才慢慢静下来,也觉得自己的失落有点无理。
相遇了就总是好的。
“你和简瑶一起上树掏鸟蛋我也没见过啊!”凌远想用调侃转移话题。
“我什么时候偷鸟蛋了?”李熏然果然上钩。
“打个比方。”
李熏然还想反驳,却猛地怔住。他回味着凌远的话,忽然明白了,不管怎么超脱地安慰自己,凌远的心里也不是没有嫉妒的,嫉妒他青梅竹马的过往。
李熏然忽然觉得自己占据了上风,面上露出得意之色。
还不知道自己无意泄露了天机的凌远正迷惑着:男人也这么善变吗?